记得第一次读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,似懂非懂,但读到探春的秋爽斋时,大为震撼。
里面这样写道:“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,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,并数十方宝砚,各色笔筒,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。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,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……”
那是第一次由心感受到文人书房的雅致与风骨。原来,书房不仅是一个看书、藏书、写书的空间,也是心灵的寄托之所。在这处幽静、秀美、典雅的小天地中,可读书、可吟诗、可唱和、可作画、可弹琴对弈……目之所及,皆是美好。
回溯往昔,无论是帝王豪雄还是文人墨客,都乐于建造书房,从陶渊明“归去来馆”到李渔“芥子园”;从诸葛亮“茅庐”到乾隆“三希堂”……虽然他们的人生境遇各不相同,但内心那份怀抱观古今与深心托豪素的胸怀与追求,心有灵犀。
故而,说起书房起源,总与文人心灵与个性的解放,息息相关。
春秋战国时期,礼崩乐坏,知识分子流入民间,私人藏书,立言和教学的独立书房渐渐出现。而后,经过秦朝焚书坑儒,汉代独尊儒术,广开献书之路,建藏书之策,置写书之官,极大促进了私人书房的发展。随着唐代科举制度的推行,书房逐渐成为读书人的必备空间。
宋元明时代,雕版印刷术广泛推行,书籍的流通传播速度加快,举国可见耕读之家,而拥有一间斋心立命的书房,布置一处心仪的精神空间,便成为了人们心中不可或缺的期许。
如何布置一间理想的书房?历代关于书房的陈设布局,论述颇多,其中明代高濂所述最为精彩:“斋中长桌一,古砚一,旧古铜水注一,旧窑笔格一,斑竹笔筒一,旧窑笔洗一……左置榻床一,榻下滚脚凳一,床头小几一,上置古铜花尊……”在他笔下,一间简素怡情、陶然心醉的书房,跃然纸上。
书房的陈设,虽说没有一定之规,但家具及陈设品的布置最能体现主人的生活方式与审美趣味。清代李渔说:“安器置物者,务在纵横得当,使人入其户登其堂,见物物皆非苟设,事事具有深情。”
首先,书房光线不能太暗。太暗,令人心智受抑,影响学习。“书斋宜明净,不可太敞,明净可爽心神,宏敞则伤目力。”
其次,在家具的陈设上,款式、结构、色彩需相得益彰,颜色最好相对一致。摆放书桌、椅子、书柜、案几等物件时,错落有致,次第相迎。
再者,点缀植物花草,可增加生气;摆上文房器物,盈盈一室,气象万千;添置香器挂画,增加诗意,又可令人遐思,心情也跟着明朗舒展起来。文人书房的陈设,其意不在书,而更在于环境、气氛,或者说重在营造一种虚涵空寂、拙朴澹雅的境界。
书房,把文人清远高致的情怀展现无遗,“一榻清风,半床明月,满袖沧海,胸有烟霞。”而书房中的家具,以书桌为中心,或架、或榻、或几,亦透出崇尚简洁、疏朗、清雅的气韵。
【 大雅桌案,正而雅然 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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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房的视觉中心,是书桌,或画案。
因书画、阅读、品茶、博古的需要,书桌大多以阔大的桌面为前提,典雅大气;适度的长宽比例显示着东方特有的审美定式,予人质朴、优美、安宁的造型,让人静下心来伏案潜读。桌腿,实与虚的对比,增加了变化,增进了观赏性,更托出了一种隐藏的生命力。一案之上,风雅无限。
【 栖心坐具,承股止息 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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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人书房中,与书桌搭配的坐具主要是椅,如文椅。其式样考究,制作精工,造型单纯优美,有“书卷之气”,可承股止息,给予安然。
同时,榻也是书房家具中典型的坐具。榻可坐、可卧,亦常作小憩之用。既可安置书房,也可放置房外侧厅等,在适宜的天气里,还可抬于庭园之中,供人半躺半卧,“移榻东篱下也好,匡坐待长夜”,十分舒适惬意。
【 满墙书架,安放理想 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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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房中的古籍善本、文房四宝、瓷器、金石、字画等,如随地摆放,则打乱了书房秩序,书架的出现,恰好给了雅器一个安放之所。简洁、强大储物能力的书架,藏书、藏器、藏山海。书架是书房陈设的必备家具,陈放的不仅是一卷卷经史子集,更安放着文人的理想与仕途。
在开阔明亮的书房中,几方书架,亦可带来厚德载物、气韵山海的陈设之美。
对于中国人而言,书房早已超越了空间的概念,成为灵魂的家园、精神的栖居地。当我们流连于文人书房时,体会文人的情趣、喜好与追求,为其理想而鼓舞时,亦期望打造一间安放身心的书房。
身处其中,既可向内反观自己的内心,又可于此整顿身心,向外走入嘈杂的世界。一间书房,令我们舒缓、从容,更深邃洞悉生活的意义与生命的壮阔,“茫茫溯薪火,渺渺见精神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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